人间忽晚,山河已秋,正是观赏枫叶的好时候。那一抹抹浓烈而灿烂的红,五彩斑斓,绚丽如画,在阳光下摇曳生姿,给大地增添了无比生动的秋韵。观赏红叶,北有香山,层林尽染,有着京城最浓的秋色,南有栖霞,红叶漫天,美不胜收。这次,我要走入宁波招宝山下,探访一位如枫叶般美丽的我党隐蔽战线的烈士,追寻她为革命事业傲霜斗雪不平凡的一生。
朱枫烈士纪念楼
朱枫烈士纪念楼位于镇海中学校园内,而学校所在地镇海素有“浙东门户,海天雄镇”之称,自古是海防重镇。我第一次来还是10年前,再次走进镇海中学,周末的校园安静典雅,亭台楼阁,石桥卧波,有着江南独有的静谧柔软。沿草坪间的小路往东南方向走几十米,一座玲珑隽雅的两层小别墅静静伫立在眼前。院墙洞门上有一扇形石牌,上书“憩园”二字。院内石板彻地,藤萝遍地,小楼大小六间,白墙黑瓦,朱楼雕梁,洞门楼窗回廊,别致小巧,建筑面积160平方米。小楼前,朱枫烈士的半身铜像沉静而坚毅地眺望远方,抬头上望,一块“朱枫烈士纪念楼”的匾额映入眼帘。
1994年镇海中学田径场扩建时,拆迁百余户民宅,将朱枫烈士故居的一部分“朱家花园”重新整修,改为朱枫烈士纪念楼。楼内陈列烈士生平事迹和遗物,以及中央有关领导、烈士生前亲友题字和纪念书画。时任中共统战部长罗青长题写“朱枫烈士纪念楼”匾额。1995年对外开开放。目前,朱枫烈士纪念楼是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中共党史教育基地,区文物保护单位和国家安全教育基地。
拾步走进纪念楼的展厅,我怀着无比景仰的心情,认真观看着一帧帧照片、使用过的衣物、一封封来往家信,追寻朱枫从一位富家千金一步步成长为坚贞不屈的革命烈士的历程。
朱枫1905年出生在镇海县城的一个渔业之家,家境富裕,诗词书画样样精通,16岁就读宁波竹洲女子师范,与宁波地区最早的女共产党员陈修良成为同窗好友。1926年,经陈修良推荐,朱枫成为大书法家沙孟海的弟子,沙先生为她取名谌之。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朱枫在镇海城乡组织义演义卖、传唱革命歌曲。1937年抗战爆发,投入救亡宣传,救护遭日机轰炸的死伤人员。次年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新知书店工作,并捐款500元。武汉沦陷后回返浙江,在金华帮助台湾爱国志士筹建台湾抗日义勇队,慨捐800元及衣物。1939年秋与丈夫朱晓光赴皖南新四军军部,设随军书店。1940至1942年,在抗战最困难时期,先后坚持在新知书店总店和书店桂林办事处工作。1941年夏,三次进入上饶集中营,探望和设法营救皖南事变时被捕的朱晓光。次年春,朱晓光成功越狱归队。1944年初至上海,参加书店驻沪办事处筹组同丰商行,并投身地下工作。10月被捕,押于日军宪兵队。经受酷刑,守口如瓶,后经组织营救出狱。1945年春加入中国共产党,调至中共华中局在沪贸易机构经理财物、兼管情报部门经费,巧妙周旋于国民党经、军、警上层人物之间,保护党的事业和同志安全。1948年秋调香港,从事情报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奉命潜赴台湾,执行秘密任务。1950年2月,因叛徒告密,被敌人追捕,狱中坚贞不屈。同年6月10日在台北壮烈就义。
朱枫烈士遗像
朱枫出身名门闺秀,小时候家里席丰履厚,生活优裕,童年寄情于读书临帖,小小年纪就聪慧过人,很有文才。有一张照片,她身穿浅色短袖旗袍,眼含笑意,安详地坐在一张铺着方格台布的茶几旁,看上去就是位温柔多情的妻子。很多人说朱枫是“女余则成”,是“红色特工”,但在女儿朱小枫心里,她就是一个母亲。朱小枫深情回忆,印象中的母亲,头发齐肩,穿一件朴素的旗袍,很少戴首饰,偶尔会在领口别一个水钻的的胸针。唯一不同的是眼神,就义时眼里满是刚强,在女儿心中,她始终是温婉娴静的。她本可在优渥舒适的生活环境安然度日,过完常人眼里羡慕的一生。可她没有,她崇拜的英雄就是秋瑾,最终冲破了封建大家庭重重阻力和困难,踏着血迹参加共产党,走向革命。在日寇入侵国难当头的日子里,虽为女子,也感到“匹夫有责”。她悬挂沙孟海书赠的大幅条屏“危峰郁郁浪苍苍,对此茫茫我亦忘……”激励自己。她投身救亡运动,开展了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的活动,震动了镇海城。她长于教歌,为了更易于为群众接受,特意先教岳飞名篇古调《满江红》和老百姓熟悉的《木兰辞》。把青年组织起来演戏,演的活报剧《放下你的鞭子》、《保卫卢沟桥》令多少人为之动容、热泪盈眶。“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李敏、胡焦琴、朱凡、陈晓云,冯和兰,四明大地上,有许多位像朱枫一样的巾帼英雄,家国危难之时,脱下霓裳,掩上戎装,虽生为女儿身,但不比男儿弱,满腔热血、一腔忠诚,牺牲青春,以如花的年龄绽放在漆黑的冬夜;牺牲姓名,隐姓埋名,易名明志,以新的身份投入新的战斗;牺牲家庭,留给孩子们几十年岁月里无尽的思念;牺牲生命,抛头颅,洒热血,铁骨铮铮,正气凛然。她们是英烈之花,那一张张生动的面容,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经过时光淬炼,散发出弥久的醇香,成为这座城市最美的风景之一。
在这粉墙黛瓦、红漆雕栏的小楼里,我一步步的来回,一次次的徘徊,看着那一幅幅珍贵的资料照片,看着朱枫给家人的书信,内心激动不已。
“我常常想起霞浦路吃菇粥,五岱洋种菜挑粪,嘉陵江畔月黑风高的晚上,你从安乐旧木桥边候我,在集中营探访时的感觉和宪兵队出来后你对我的感情……是那样温情的……”这样的脉脉温情,细腻真挚,出自朱枫的手笔。1949年的5月,上海已经解放。丈夫朱晓光随中宣部南下工作组在上海筹建新华书店。一家人翘首盼望朱枫归来,朱枫何尝不是,在新中国诞生前夕短短两个月,朱枫夫妇俩就奋笔疾书了几十封“两地书”。9月24日,朱枫在写给朱晓光的信中明确表达了对六天后就要举行开国大典首都的向往:“多么有趣的地方啊!我也遥想着,只是不能去,想想而已。”过几日,她又发出一信:“今有好多信从上海邮来,可是没有我的,好不惆怅。你一定以为我也许去了。好吧,那就在心里想念着,想念着,想念着,一直想到见面的时候,会更增加愉快的。”这是朱枫受命潜伏台湾前的“最后家信”了。在那平静无华的字句里的字句里,在那连续三个“想念着”里,包含了多少深情。他俩都不会想到,从此将天人永隔。
朱枫烈士纪念楼内景
朱枫为了革命工作,辗转奔波各地,和家人聚少离多,革命者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亲情感情。朱枫是一个情感丰富的知识女性,在漫长的革命岁月里,常常孤身一人,更是想念亲人,希望早日与家人团聚。但她毕竟是一个共产党人,对革命事业,对家庭,知道孰轻孰重。在给上海亲人的书信中,她再三强调:“这个时候,个人的事情暂勿放在心上,更重要的事应先去做。”1949年10月,组织决定派朱枫潜入台湾开展工作。当时,中共华东局急需建立和台湾地下党的联系,考虑到她机警灵活,在岛上有社会关系,认为她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把她借调去执行这项秘密使命。一边是党的召唤,一边是儿女的呼喊。”正准备移交工作、束装就道的朱枫,又把个人的事情放在一边,去做更重要的工作了。
读着烈士最后的家信,我脑海中浮起荆轲入秦的景象,耳边响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慷慨悲歌。朱枫既有作为女性、作为母亲的牵挂,也有作为党员和革命者的坚守,个人的感情服从了伟大的事业,她用生命填补了海峡两岸的鸿沟,把自己化为一片枫叶,飞越生死的界限,努力架起一座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桥。
枫叶经霜红更好!朱枫虽然永远离开了我们,但她已化为人们心中一枚永不褪色的枫叶,用自己热烈的鲜血,在深秋时刻发出生命之火,驭风而舞,绚烂如霞,永不凋零。(魏苏 宁波市委党史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