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5月2日讯(浙江在线记者陆海旻 通讯员 陶雨)在杭州主城区以西的20公里处,良渚文化村已迎来最美的时节。四月山樱如雪,百鸟鸣唱,浓荫之中、碧湖之畔,铺陈出一幅世外桃源的长卷,难怪余秋雨来后感叹,“这就是过日子的好地方。”居住在此的人说,“这里,最美的风景是人。”
拥有17个小区的良渚文化村,是余杭区良渚街道的一个大型社区。近日,良渚文化村社区第四届“村民日”如约而至,这是社区居民自己的节日,为的是纪念《村民公约》实施七周年。花车巡演、艺术表演、樱花市集……一万余亩的古老土地上演了一场邻里狂欢。
城乡社区,是社会治理的基本单元。“社区建设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推动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发挥社会组织作用,实现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居民自治良性互动。
从陌生的社区到温暖的家园,良渚文化村是如何蜕变的,又能给我国城乡社区建设管理带来哪些启示?
“熟人社区”正建立
4月初的几场冷雨,让倒春寒来得有些猛烈。下班后的郭磊,站在地铁良渚站口,冷得发抖。一辆系着黄丝带的私家车在他旁边停下。“去郡北小区?”周宏摇下车窗大声询问。“我住郡东,可以吗?”“当然没问题,上来吧!”郭磊坐进了温暖的车里,感谢此前并不相识的邻居。
今年1月,地铁2号线良渚站开通。良渚文化村的村口至此大约2公里,最远的小区距此约4公里。为此,周宏和其他部分业主,自发建立互相约车的微信群。有搭车需求的人们,可临时搭乘途经地铁站邻居的私家车,解决回家的“最后一公里”。没想到,倡议一发出,大家纷纷响应。
这就是著名的“北归行动”,一时间,已有13年历史的良渚文化村,相继登上本地新闻媒体的头条。目前,几乎每个小区都活跃着爱心顺风车微信群,入住的近2万名“村民”,已有3000多人加入搭车队伍。消息从朋友圈率先传开,这种守望相助的邻里关系,瞬时击中了杭城人的内心。
岂止“北归行动”。在这片曾孕育中国文明史的土地上,来此聚居的人们,持续进行着一场关于“熟人社区”的探索。不少人曾惆怅于现代城市社区邻里的隔阂与冷漠,却惊喜地在这里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并非难事。
“走进村里,就有家的感觉。住在这里,大家和谐共处,见面都会很礼貌地打招呼。”搬来后,郭磊觉得这里不仅环境优美,更难得“毫无陌生感”的邻里关系。比如,突然想喝小米粥,群里发了句诉求,就会有邻居留言,“米已放在物业,有空去拿”;搬家时,保安主动帮忙;素未谋面的邻居,在一个雨天的下午,也因为群里一句想吃饺子,就有人主动邀请凑到一起包饺子聊天……一群来自天南海北的陌生人,甚至可以把家里的钥匙,放心地交给邻居。
“社区居民习惯性地称自己为‘村民’。这首先是一种认同感。其次,以在此生活、养老、创业为荣,又有了归属感和幸福感。”良渚文化村社区党委书记徐一峰在村民日上不无自豪地说,“我们的宗旨,是打造‘生活的共同体’”。
社区文明在传递
为什么是良渚文化村?我们不禁发问。
走进玉鸟流苏小区,锈墙上镌刻着的26条“约定”道出了答案:“邻居见面主动问好”、“购物买菜,用环保袋或竹篮”……这是良渚文化村于2011年制定的《村民公约》,每条都由“村民”自发提出、讨论、通过。公约中,用“我们、提倡、乐于”代替“不许、禁止”等词汇,让人更觉亲切。《村民公约》并不只是简单公共行为准则,它是村民共同价值观的体现,勾勒出良渚文化村“理想生活”的蓝图。
社会学家费孝通将“社区”定义为“共同的东西和亲密的伙伴关系”。在良渚文化村生活的近2万村民,有世代躬耕垄亩的原住民,有迁居享受晚年的老人,更有在城市打拼的年轻人,来自全国34个省市、世界16个国家。
社团是良渚文化村的一道风景,村民自发成立的不下30个。来自台湾的Wendy夫妇创立了棒球社,社团规定,每次活动家长必须和孩子一起参加;三百多人的良渚乐跑团,每周三如约至大雄山跑步。
“文化,已成为社群间沟通的纽带。”徐一峰说,固定时间聚会,大家朝夕相处,亲近感油然而生。而通过一次次村民学堂、马拉松、迎新会、邻里节、村集、村民日等活动,小到几十人的邻居聚会,大到上千人的大型活动,人群迅速在融入。
通过物业带动业主的做法,也是良渚文化村人文建设最初的重要路径。“开始有些不习惯,看到陌生人很难笑起来。”陈承业说,为此他们专门设立了“村民公约办公室”,要求员工率先遵守,“做得好的,我们会进行表扬。”
“村民文化”悄无声息地融入,让村民对社区的归属感与日俱增。周宏慢慢觉察到小区的不同。渐渐地,小区里路上见面打招呼的人多了,熟络起来的村民,越来越关心社区的公共事务。
目前,良渚文化村各小区建有上百个居民微信群,大家共议社区大小事,还一起团购、讨论生活话题,“朋友圈”让邻里间“亲上加亲”。2017年,“村里”一位老人和宝宝走失,村民们自发冒雨寻找10个小时。
韩国当代建筑师承孝相认为,良渚文化村是中国现代社区的新愿景——“社区”,不仅是生活共同体,更是精神共同体。
安居样本可借鉴
如今,良渚文化村更像是社会基层自治探索的“先行者”,引起了不少社科学者的关注。
“良渚文化村为中国社区的生长提供了新的思路。”杭州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龚上华曾多次到访良渚文化村。在他看来,良渚文化村是一个有典型意义的样本,既有田园式熟人社会的特点,又有现代式公共自治的理念,承载了创建者、参与者和其中安居乐业者的梦想。
“社区让生活更美好。”每天经过良渚文化村社区办事大厅,徐一峰都要看一眼这句话。对这位扎根基层十几年的社区书记来说,在这里工作最大的不同,就是职责从“管理”变成了“服务”。
在良渚文化村有一套规范的议事流程:村民提出建议后,由社区牵头、号召居民代表、法律界人士、物业公司一起洽谈,形成的方案后公示征求村民意见,实施后成效也要公示。
社区公益基金会的成立,是村民又一次新的尝试。“姑且称为‘村民公约’持续发展的试验吧。”社区史《走进梦想小镇》的作者、曾经的“村干部”沈毅晗和村民的探索,得到了徐一峰的支持。
基金会是社区资源链接者,目前有200万注册资金,除了南都公益基金会和阿里公益基金给予部分支持外,其余均由村民筹款。理事会成员都由村民担任,不带薪,秘书处则全职带薪。理事会开会实行一事一议,凡持不同意见者,都有发言机会。理事会成员具有一票否决权,具体钱款则由秘书处使用和管理。
“这让村民的良善行动,有了经济保障。”沈毅晗说,以“北归行动”为例,基金会的后续保障使它可持续。比如,在各小区设立“站点”便于搭车停靠;发放“良狮子”黄丝带;为司机乘客购买车险以解决突发状况。
“开发商的情怀和投入是良渚文化村社区能走到今天的关键因素之一。”龚上华说,如今,开发商履行的公共职能正逐渐退出,一批高素质且有公共意识的业主成为社区发展的原生动力,“如果社区将议事规则在入住前讨论并制定起来,日后治理成本很低。”
“把良渚文化村社区建设成一个理想生活的地方,是所有村民的愿景。”沈毅晗说。“人的社区”,这也是良渚文化村社区建设中最核心的目标。
正如最初,良渚文化村社区制定《村民公约》时,征询函上写的那样:“我们将塑造一个当代中国理想社区的行为样本,践行人与自然、人与家园、人与人无限尊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