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5月29日讯(浙江在线见习记者 施佳琦 通讯员 沈晶晶 胡江平 钱李源)核心提示:农村留守儿童问题,是经济社会转型过程中,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体现,也是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内容。最近,省民政厅发布统计数据,我省农村留守儿童人数两年间减少近三成,透露出新时代乡村正在发生的深刻变革,充满活力和机遇的美丽乡村,吸引外出务工、经商人员大量回归,也预示着从源头解决留守儿童问题的希望。儿童节前夕,本报记者前往常山,了解那里发生的变化。
儿童,这个词总能让人的心变得柔软。
六一儿童节前夕,常山县传来的一则消息让人惊喜:当地的统计数据显示,全县农村留守儿童数量从2016年的5022名,减少至目前的3200名,下降比例超过36%。“这种情况前所未有。”有关部门负责人说,留守儿童数量快速下降,大量外出经商、务工人员回归乡村就业创业是主要因素。
这意味着,“爸爸妈妈回来了”不再只是过年过节时短暂的相聚,而变成了长时的相守,近2000名孩子能在父母的陪伴下健康成长。
而在这背后,却是新时代乡村的深刻变迁。这个“八山半水分半田”的浙西山区县,多年坚持绿色产业发展、美丽乡村建设、城乡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统筹的努力,正集中显现成效,人们离开乡村,又回到乡村。日渐告别“空心化”的乡村,正成为人们干事创业的大平台,蕴含着众多梦想成真的机会。
乡村,翻到了新的一页。
回乡的抉择里,有亲情的期盼
“妈妈,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每天晨昏,与5岁的女儿一起往返球川镇新店村和中心幼儿园的路上,叶宜扬无数次庆幸回乡的决定。
今年33岁的叶宜扬,大学毕业后留在杭州工作,与丈夫一起在萧山开了一家门店,帮人设计路牌、店铺招牌、LED屏幕上的文字和图案。
选择留在杭州的理由只有一个:想要有更好的未来。这也是老家很多年轻人的想法。城市化浪潮很早就席卷到了浙赣边界的球川镇,各种要素向城市集中,连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也不例外,一批批村民前往城市求学、务工、经商。
故事的前半段像歌里唱的那样:“你我来自湖北四川广西宁夏河南山东贵州云南的小镇乡村,曾经发誓,要做了不起的人……”然而现实往往骨感,基于个人经济能力和城市接纳程度考量,大多数进城务工人员只能将孩子留在老家。亲情隔离,成为他们进城务工的代价之一;留守儿童,更是家庭和社会的痛楚记忆。
女儿黄思雨出生时,叶宜扬夫妻俩的门店刚步上正轨,常常忙得脚不点地。商量再三后,两人决定将女儿送回新店村,由爷爷、奶奶抚养。小小的思雨,成了常山农村留守儿童中的一员。
“全县户籍人口34万余人次,其中近10万人在外工作,农村留守儿童量大面广。”常山县民政局社会救助科科长胡水和告诉记者,2016年初排查发现,像黄思雨这样不满16周岁、父母双方在常山县外工作或一方外出务工、另一方无监护能力的农村留守儿童,共有5022名,“这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家庭问题,而是需要全社会共同破解的社会问题”。
不过,就在叶宜扬在城里有了获得感,也习惯于隔两三个月回老家看女儿时,她的生活,被一个电话改变了。
2017年夏天的一个深夜,叶宜扬和丈夫从门店出来,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出租房,这时手机响起,是公公打来的,说的仍是关于思雨的问题:上幼儿园后,她意识到父母长时间的缺席,情绪不太稳定,白天沉默,晚上吵着要爸爸妈妈,让一家人束手无策。
“离家有多久了?有多长时间没见到孩子了?我们这样做值得吗?”在陪伴女儿和外出寻找更好的生活之间,夫妻俩选择了后者,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有收获、有喜悦,但也有遗憾、有失落,错过了女儿第一次走路、说第一句话、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无数瞬间,现在,思雨身上还出现了留守儿童普遍的心理问题。
回家乡去、让女儿不再孤独的冲动,从未像此刻这样强烈。
无意中,他们的决定,契合了常山县乃至中国发展的趋势。
根据国务院和省里从源头破解农村留守儿童问题的要求,2017年初,常山建立了包括民政局、妇联、团委等10余个部门在内的联席会议组织,统筹全县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同时发布实施意见强调,大力推进农民工市民化,完善农民工返乡创业就业政策,根本上改变“孩子进不了城”“父母回不了乡”的两难境况。
就在2017年底,叶宜扬夫妻俩结束了在杭州的生意,回到了家乡。
乡村的机遇,让人惊喜不已
黄思雨是幸运的。随着父母的回归,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又变得开朗爱笑了。
叶宜扬也是幸运的,从此不用在午夜梦回时惋惜错过女儿成长的细节,也惊喜于家乡有着众多的机遇。很快,她在镇中心幼儿园找到了工作,还在镇上开起了广告装修门店,已有了不少客户。“早几年前,可想不到乡下也能干这行。”叶宜扬说。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叶宜扬知道当地党委、政府推进城乡协调发展、重塑城乡关系的努力。正是这种努力,使乡村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吸引着人们的回归。
以年轻父母关心的教育问题为例,今年年初,县里出台规定,只要父母一方在县城工作、缴纳社保半年以上,儿女就可以到县城就近上学。而2017年,全县总计6000余万元的中小学基础设施、教学仪器等投入中,乡镇、农村学校占比达到55%,超过城区学校。
走在镇中心街道上,叶宜扬常常感叹一切都是新的: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没了乱拉的电线;小餐馆门面整洁、店招统一;老卫生院正在扩建、改造成为常山县第二人民医院;简易竹板搭成的老菜场已变成两层的现代化农贸市场;镇中心广场与公园、足球场相连,每个时段都有居民在此娱乐、健身……
乡村的众多机会,来自当地对乡镇产业的重新定位和转型发展。近年来,常山推动轴承、农机、新材料、生物医药等工业产业和服务业向乡镇延伸,着力打造城镇绿色工业园区、边际商贸中心,重点培育赏石小镇、云耕小镇、赛得健康养生小镇等一批特色小镇。在球川镇,宏泰服饰有限公司、特美苏鞋业等大型企业落地,以及球川古镇、商贸中心区建设,为本地居民和返乡人员创造着广阔的就业空间。
在专家眼中,常山的这一做法称为“城镇空间深度优化”:大城市在更大的范围内吸引人口,其他各类中小城市和乡镇依据特色发展的定位也能吸引到一定人口,在此过程中,城与乡联系越来越密切,人、财、物在其间自由涌流。
球川镇上,在杭州企业工作的林士军回来了,开了一家店,承接电脑维修、家庭监控安装等业务。闲暇时,他常陪着女儿散步,谈论学校发生的趣事,聊聊新学的越剧,脸上满是笑容。
离镇区不远的馒头山村,在杭州商场当导购的祝红梅也回来了,接送6岁的女儿上下学,陪她参加舞蹈、绘画班。这半年来,祝红梅与村里的胡柚种植户、梅花鹿养殖户合作,做起了电商,生意好时月收入有2万多元。
这些曾经的留守儿童父母,如今说起家庭、事业的变化,大多露出满足的神情:“有这么多机会,回乡当然不是难事了。”
村庄有活力,才能留得住人
回乡后,叶宜扬一直在思考着创业的方向。
山里种草,是她今年发现的一件新鲜事。近年来,随着城市公共设施、道路等建设加快,对景观草皮的需求激增。同弓乡同心村村民一改千百年来除草的习惯,在山里种起了青草,如今发展到了球川镇,带动上百户农户种植。
上个月,叶宜扬家整理出4亩多闲置用地,“加盟”草皮种植生意。草籽、种植技术、销售渠道由山明村统一提供,农户只需将种子撒到土里。按每年收割两季,每平方米草皮3元钱的价格计算,一年能实现增收1.5万元。
当然,叶宜扬想得更远一些,有2000余名村民的新店村,还没有大型休闲场所,也缺少旅游项目,是不是能众筹或者共同入股,建设滑草基地?返乡的村民越来越多,对孩子教育也越来越重视,利用自然山水创建小型生态基地,开设山水田园课程,会不会有吸引力?
此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故土涌动的是怎样的希望。回乡后的经历告诉她:乡村有活力,才能留得住人,孩子们才会有快乐童年。
在常山,围绕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胡柚、油茶、猴头菇等传统产业加快转型升级步伐,逐步形成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链条。2017年,仅胡柚一项就实现总产值9.6亿元,带动农民增收2.8亿元。同时,为丰富乡村业态、推进全域旅游发展,从2015年起,当地财政还每年统筹安排1000余万元专项资金用于扶持民宿、电商、养生养老产业等,助力破解农村留守儿童问题,促进返乡创业和产业发展相结合的共生模式。
的确,在外务工创业人员的回归,不仅填补着家庭曾经残缺的亲情,还助推着乡村社会的加速变革。返乡人员眼光更开阔、头脑更灵活、资源更丰富,他们回到乡村,既有利于从源头破解农村留守儿童问题,实现农村和谐稳定、孩子健康成长,也推动农村生产和生活方式不断改进。
在偏远的新昌乡,黄塘村将公路修到了高山上的油茶林边,不仅连通了村内外,还畅通了4500余亩油茶的销路。村里成立的旅游开发公司,开发漂流项目,建起木屋民宿,打造油茶博览园,也变革了深山里的就业方式。
“以前留下的村民守着几亩油茶地,外出的村民在城市艰难务工,忍受父子、母女分离的痛苦。”村支书廖红俊介绍,现在村民管理民宿、维护设施等,每月平均就有近3000元收入,“村庄是个大景区、大公司,村民是股民,也是员工”。
不远处的郭塘村里,300余米长的棕榈大道将记者一路带到村委大楼,废旧的自行车被加工成村道边的七彩护栏,老屋整治、修缮后留下的老木头堆在一起,准备在山间开发树屋,水上乐园、荷花塘、跑马场等创意一个接一个地从村民的脑海中蹦出来,成为现实。
让每个村庄活力澎湃,让每个孩子有快乐童年,这是来自山乡的呼唤,也是正在实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