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我出生在在温岭城外三五公里远的一个小村子里。童年除夕的记忆虽然越来越模糊，而有些经历却终是不忘。小时候盼过年，有零食吃，有新衣穿，有好东西玩。那都是平日里所没有的啊。母亲早已提前几日备好年货，糖果饼干糕点之类，还有一大捆的甘蔗，一袋子的荸荠，满满一缸的炒米(所谓粮食扩大器生产的)，也够糊满口腹了。买几尺布料，请村里的裁缝定做一套新衣，算是“万事俱备，只待东风了”。那新衣，被我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棱角分明，一尘不染。年三十那天是一年中爆竹响得最多的一天。虽然没有现在的烟花好看，听听这满天的炸响也够震撼心潮啦。
傍晚，大人们忙着包粽子，准备年夜饭，我们小孩就在院子里放鞭炮。大的不敢玩，怕伤手。有一种甩炮，我可喜欢啦。用力甩在泥上，甩在破盆里，空水缸中，逢有人走过，忽然啪地一声炸响，吓人一跳！哈哈哈，也够拉风啦。晚饭后，和小伙伴房前屋后一起蹿，看看左邻右舍端出熬好的半碗浆糊，便上前帮忙贴对联，大红、洒金、印花，各种字体龙飞凤舞的，旧桃换新符，家家门口便刚剃了个头一样，容光焕发。小伙伴们摇头晃脑，附庸风雅，相互捉字认认，也别有一番真趣。回到家来，还有长辈的压岁钱等着，虽是薄薄几张一元票，捏在手里也是快乐的。
在漫天轰响的爆竹声中，在氤氲濡濡的粽子香里，我会在枕着充满掌声和欢笑的春晚，不知何时睡去。
之二：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犹记得十五年前这个最难忘的除夕。那天晚上母亲照例张罗了一桌好饭。因为父亲的水果摊还未打烊，她就帮着去收罗了。剩下我兄弟俩闲着无事，玩玩猜拳喝喝酒。三杯老酒下肚，便一起说去街上帮帮父母，顺便看看烟花。于是我驾着辆“小毛驴”驮着弟弟半小时后来到街上。街上人来人往，还未散去。不知何时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沿着斑马线过马路，一不留神，居然给带倒了！头部着地，叫她不响。我浑身一激灵，酒意顿消。急忙让弟弟将她送到边上的医院，自己在原地报警等警察。那时查酒驾不严，又或是除夕的缘故吧，办案民警过来只是暂扣了我的毛驴，简单问了几句便让我去医院看看。父母的水果摊子就在医院边上，他们便都知道了。说老太太正在急诊。母亲一见我就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记得小时候和姐在楼上游戏掉下摔晕醒来也是这样，或许这就是她独有的爱的方式吧。听她当时说道：“你们兄弟俩从此要记住，若再喝酒惹事，就自己把两根手指给剁下来！”为了这句话，以后我和客户，和亲友说要开车不喝酒，不知被鄙夷过多少回。有次，有个同学当上老总，不喝就对他不敬，差把酒杯子淋我头上了！当然这是后话。
我就匆匆去了急诊室。那老太太被刚好被推出来，医生说有点脑震荡，颅内有血肿，因为老人体子弱，可能有反应，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我和她家人一起陪到病房。老人已醒来，我连声道歉，老人不言不语。两家人都散去，母亲叫我回家，我执意不肯。就一个念头，自己犯的错，就该自己来承担。这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无辜老人的一个安慰。于是，我就和她的一个女儿留下来陪护。
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个没在家里过的除夕，是第一次和陌生人一起坐迎新年的除夕。没有喧哗，没有热闹。想起家里写好的对联都还没贴呢，买来的烟花都还没放呢。春晚，这个让人鸡肋又念念不忘的春晚，也被静静的医院隔开了。我就和那个女子，分坐在病床两边，偶尔聊聊天，顺手收收短信，却浑然没有发送祝福的心情。床上的老人偶有起来方便，或稍有呕吐，都由她女儿伴同，偶尔让我搭把手。有句话说，“交游满天下，知己有几人？”呵呵，扫遍朋友圈，无人可诉，知己在哪呢？唯有烟花漫天。那时还没发明微信红包，不然光凭这短信收收，只进不出，大概也都可以应付老太太的住院费了吧？呵呵。次日回到家，腿都酸软，蒙头大睡，以此来纪念我这不利的流年。
之三：你若安好，就是晴天
2009年时的除夕，也过的是相当落寞的。那时我刚去邻县的玉环上班。这年腊月廿七，母亲因胸部疼痛，去医院找熟人一查，便被催说要送大医院。我便即刻被父亲召回，连夜和家人一起开车送至省城。兄弟在那边工作，提前联系好医院。经确诊，果真是得了乳腺肿瘤，而且情况不容乐观。于是急急和医生商议，明天就安排手术。一家人神情郁郁，脸上乌云一片。我和兄弟却在边上谈笑自若。妻在一边轻扯我衣裳道，母亲都这样了，你们咋还这样？！我淡然应道，又非必定，有啥好愁眉苦脸的？！母亲倒精神良好，虽不知实情，亦甚为达观，笑道：“我没事，不去的，老天也不会要你；该去的，老天自然会收。”
次日9点40分，看着母亲自己走进手术室。重门深闭，众心焦灼。一家人在门口寸步不离。候至下午3时，方才推出来。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微笑着与众人点头致意，至病房倦然而睡。我就静静站在床边，默默地看她沉睡如婴儿，不知何时竟满头白发，忽然真切地感到母亲真的已老了！夜里醒来，她见众人围拢在侧，立时兴致高昂起来，说起儿孙趣事糗事，也是津津有味。我们在院里陪伴了一天，已是除夕。母亲吩咐起家中事件，让我夫妻俩带父亲回去，兄弟留守。一路疾驰而归。
在家中以前都是母亲劳碌一天，小辈们端筷就吃，从来都是饭店来张口中，尚且一个菜一碗汤地评头论足。母亲总是憨笑接受，却是来年照旧。而今，面对这残羹冷灶，伊病在千里，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哪还有谁来张罗一桌好饭？终是囫囵吞枣，简单了事。此时华灯灿烂，烟花喧天，祝福短信纷至沓来。我只在手机上写了一行字：“但愿人长健，何妨我独贫。”祈愿母亲！你若安好，就是晴天。
而今，时光如流，岁月静好。在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的大好春光里，祝愿每个家庭和和美美，团团圆圆！愿全天下的母亲都慈颜常笑，一生安康！
